国产精品人人做人人爽,亚洲一区二区三区无码久久,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,国产精品高清一区二区三区不卡

當(dāng)前位置:新聞資訊 > 文苑雜談
文苑雜談
推薦信息
Recommend
熱門信息
Hot

書非借不能讀也?關(guān)于“借書”的歷史

發(fā)布日期:2022-4-20 15:15:19 訪問次數(shù):839

馬上又到了一年一度的“世界讀書日”。從上周開始,各大電商平臺就已經(jīng)開始摩拳擦掌,推出了多種購書優(yōu)惠、疊加活動。每年這個時候,書評君也免不了跟大家聊一聊讀書的那些事兒。

這回,我們想聊的不是買書,而是——借書。借,還是不借,如同那句著名的臺詞,是個難以選擇的問題,想起來就讓人頭疼。而關(guān)于“借書”為啥能引發(fā)那么多的爭議,很大程度上是因?yàn)榻钑说姆N種“惡行”。

說起那些借書的人,有些人讀得慢些;有些人的確借去讀的,有些人卻壓根不翻;有些人借去則是既不讀,也不想讀,只是想通過借書這個行為,讓你覺得他們很睿智罷了。這里我必須為那些問我借錢的朋友說句公道話,他們身上就從來不會展現(xiàn)這種任性無常、荒唐可笑的錯亂感。只要他們把錢借去,那一定是物盡其用的。([英]威廉·羅伯茨《倫敦獵書客》)

從借書手抄的書生,到慷慨實(shí)踐“共書”精神的藏書家,古今中外關(guān)于“借書”的故事,背后也總蘊(yùn)藏著當(dāng)時的人們對書籍、閱讀的不同態(tài)度。今天的文章爬梳了許多關(guān)于“借書”的歷史趣聞,透過這些舊日的讀書軼事,作者也在觀察著當(dāng)下閱讀的變化。

撰文|王宏超

借還是不借,

這是個問題

有客人參觀藏書家的書房,問道:“您可愿意出借藏書?”“絕不,只有傻瓜才會借書給別人?!彼麚P(yáng)手指了指偌大的藏書室,補(bǔ)充說:

這里頭所有的書,全是從一群傻瓜那兒借來的。

([美]湯姆·拉伯著,陳建銘譯:《嗜書癮君子》,上海:上海人民出版社,2012年,第176頁)

被人借書,對藏書家來說向來都是個要命的問題。道德家有言在先:“不為人所忠實(shí)地歸還的東西,無如書籍?!?span>(高明:《愛書·借書和偷書》,《中國文藝》,1937年第1卷第2期)借,還是不借,如同生存與毀滅,想起來就讓人頭疼。

古人得書不易,書價也非一般寒門士子所能承擔(dān),所以借書而讀是常事。為了能在歸還后還能有翻閱之便,窮書生們得書后往往是邊讀邊抄,歐陽修幼時家貧無資,“家無書讀,就閭里士人家借而讀之,或因而抄錄,以至?xí)円雇鼘嬍常┳x書是務(wù)。”明代宋濂在《送東陽馬生序》中憶苦思甜,遙想自己少時“每假借于藏書之家,手自筆錄,計日以還。天大寒,硯冰堅,手指不可屈伸,弗之怠?!闭媸莿钪镜暮霉适?。

寒門士子借書而讀,終而成才,史書中此類例子不勝枚舉。成名后他們有時也會記得借書的情誼,力盡所能再助益他人。后蜀名臣毋昭裔早年借書遭遇白眼,發(fā)達(dá)后立志刻板印書,惠及一時學(xué)子并兩蜀文風(fēng):

蜀相毋公,蒲津人,先為布衣,嘗從人借《文選》、《初學(xué)記》,多有難色。公嘆曰:“恨余貧不能力致,他日稍達(dá),愿刻板印之,庶及天下學(xué)者?!焙蠊@于蜀,乃曰:“今可以酬宿愿矣?!币蛎と找沟癜澹〕啥?,復(fù)雕九經(jīng)、諸史。兩蜀文字由此大興。(葉德輝《書林清話》卷一)

明清出版業(yè)發(fā)達(dá),書價雖有所下降,但要遍讀典籍,靠自己購置也非易事。坐擁書城,盡興飽讀,想必是每個讀書人的夢想。黃侃先生學(xué)問好,嗜書如命,“有余財,必以購書”(章太炎語),但所需之書亦不能全靠購得,借書在所難免,他曾感嘆:“十載才收三萬卷,何年方免借書癡?!贝恕昂文辍敝畤@,恐怕要一直嘆下去,生命和錢財都有盡,而書海卻無窮。

錢鐘英:《向友借書啟》,《桃塢》,1927年第10卷第1期。

借書者還有一種心理,“書非借不能讀也”,此說出自袁枚,他透析此類人的心理,頗為微妙:

非夫人之物而強(qiáng)假焉,必慮人逼取,而惴惴焉摩玩之不已,曰:“今日存,明日去,吾不得而見之矣?!比魳I(yè)為吾所有,必高束焉,庋藏焉,曰“姑俟異日觀”云爾。(袁枚《黃生借書說》)

《張生借書》,《啟蒙畫報》,1903年第2期。

用借書督促看書,坊間流傳最廣的例子是錢鍾書先生,據(jù)說錢先生并無多少藏書,看書都是去借。這一說法看似有理,細(xì)想無理,深思一下簡直就是胡說??磿饕績?nèi)在的興趣驅(qū)動,定時還書的督促大半是沒用的。錢鍾書先生定是無須通過還書的緊迫感來督促讀書。而且,匆匆閱讀,囫圇吞棗,效果可想而知,梁鼎芬的《豐湖藏書四約》就明言:

凡借書不得過三種(種數(shù)過多,難于查檢,且貪多則不實(shí),好博則不專,非讀書有得之道)。

藏書人的“摳門”

借書其實(shí)還附帶有許多社交的功能。借書在過去也常是老友之間串門的由頭。令狐揆卜筑涢溪之南,雪夜跨馬去老友張君房家里借書,“一童子攜琴囊書簏隨之,因得句曰:‘借書離近郭,冒雪渡寒溪’。林逸繪以為圖,可稱韻事?!?span>(嚴(yán)羽《柳亭詩話》)頗有點(diǎn)像王子猷雪夜訪戴安道的意味,令人羨慕。

男女交往之初,也??恐钑@個手段打破僵局,《圍城》中頗懂戀愛經(jīng)的趙辛楣就說:

女人不肯花錢買書,大家都知道的。男人肯買糖、衣料、化妝品,送給女人,而對于書只肯借給她,不買了送給她,女人也不要他送。這是什么道理?借了要還的,一借一還,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借口,而且不著痕跡。這是男女戀愛必然的初步,一借書,問題就大了。

現(xiàn)在男女間搭訕的手段很多,但我總覺得借書才是最妙的一種。

古人之間借書,除去交情,有時還實(shí)物答謝,所謂“借書一瓻,還書一瓻”。瓻為盛酒器,即是說借書時送瓶酒,還書時再送瓶酒。何蘧說:“古人借書,先以酒禮通殷勤,借書還書皆用之耳?!?span>(《春渚紀(jì)聞》卷二)那時估計書價還高于酒價,不似今朝書不值錢,酒卻成了硬通貨。盛酒器也稱為“鴟夷”,有時瓻鴟互用,“愿公借我藏書目,時送一鴟開鎖魚”(《野客叢書》卷十)。酒到了才開書櫥。當(dāng)然,關(guān)系好了,酒也可以免去,黃山谷就有詩云:“不持兩鴟酒,肯假一車書”。但這層關(guān)系又是要一起喝掉多少瓻的酒才換得來?

后來大概借書者的職業(yè)道德有所下滑,借書出去,不但無酒可喝,還經(jīng)常擔(dān)心書回不來,徒增許多煩惱。所以“瓻”就被藏書家改成了“癡”,李濟(jì)翁所謂“借書一癡,惜書二癡,索書三癡,還書四癡”(顛公《借書還書》,《文藝雜志》,1914年第6期)。再往后,“癡”又滑落成了“嗤”,借書與人,是要被嗤笑的,有諺曰:“有書借人為嗤,借人書送還為嗤。”( 顛公《借書還書》)照此下去,“嗤”豈不是要再變?yōu)椤皭u”了嗎?

因?yàn)橄Ш鹾脮?,加上害怕借而不還,藏書家大多都不愿借書出去。一旦好書到手,便高束秘藏,不輕易示人,“以獨(dú)得為可矜,以公諸世為失策也。故入常人手猶有傳觀之望,一歸藏書家,無不綈錦為衣,旃檀作室,扃鑰以為常,有問焉則答無,有舉世曾不得寓目,雖使人致疑于散佚,不足怪矣?!?span>(清曹溶《流通古書約》)藏書家們會在深夜開動鑰匙,偷偷把書搬出來,剝?nèi)訉影?,摩挲撫惜,這情景如同貪官們半夜失眠起來數(shù)那些花不出去的鈔票一般。書一旦進(jìn)入藏書家之手,便失去了廣被利用的價值。

但藏書家的擔(dān)心并非沒有道理,出借之后,除了害怕不還,其他風(fēng)險簡直也是無處不在。就如曹溶所言:“書既出門,舟車道路,搖搖莫定,或僮仆狼藉,或水火告災(zāi),時出意料之外。不借未可盡非?!?span>(曹溶《流通古書約》)

為了不讓友朋及外人知曉自己的藏書,各路藏書家都絞盡腦汁。那些吝嗇的高手,非但秘不示人,更徹底的做法是連自己的藏書目錄亦不入。據(jù)說錢牧齋先生的絳云樓,聚書甚富,世間孤本極多,但《絳云樓書目》中“所載宋元本,皆是中乘,絕佳之品,則并書目亦不存?!贝苏孢_(dá)致“藏”書之化境矣。但后來絳云樓失火,秘籍葬身火海,后人卻不知其名,只有錢牧齋拿出在讀的幾部書免遭厄運(yùn)。后人為他惋惜,要是他愿意借書出去,或許還能多留下幾本,“可見書有因借而保存者,不借反而損毀者”。(走火:《汝南漫談·借書》,《東方日報》,1942年8月18日)

書之存在價值即是讓人閱讀,書不外借,就失去了利用價值,“不借不如不藏”(梁鼎芬《豐湖藏書四約》),藏書何用?

我不借人,人亦決不借我,封己守株,縱累歲月,無所增益,收藏者何取焉?(曹溶《流通古書約》)

藏書家的摳門,有時候讓人實(shí)在沒有辦法。急于看書的人有時也會使用非常規(guī)手段。歸有光向一位名叫魏八的藏書家借閱《東坡易傳》不得,遂向自己學(xué)生王子敬寫信抱怨,大罵“此君殊俗惡”,大概這位學(xué)生做了官,有權(quán)勢,歸有光希望學(xué)生代為借書,所以魏八“畏公作科道,不敢秘也”。歸有光文章做得好,但在書癮支配下仗勢借書,確實(shí)也不太地道,“有書癖者有時巧取豪奪均有所不惜,惟微悖于義?!?span>(顛公:《挾科道勢力借書》,《文藝雜志》,1914年第3期)

藏書家的吝嗇有時竟會引來借書人的報復(fù)。志人小說《澤山雜記》中記載了一位叫景清的讀書人,就捉弄了一番那位不愿借書給自己的小氣同學(xué):

倜儻尚大節(jié),領(lǐng)鄉(xiāng)薦,游國學(xué)。時同舍生有秘書,清求而不與。固請,約明旦即還書。生旦往索。曰:“吾不知何書,亦未假書于汝?!鄙蓿A于祭酒。清即持所假書,往見,曰:“此清燈窗所業(yè)書?!奔凑b輒卷。祭酒問生,生不能誦一詞。祭酒叱生退。清出,即以書還生,曰:“吾以子珍秘太甚,特此相戲耳?!?/span>

這招既準(zhǔn)又狠,打中了藏書家的七寸。藏書家們的癡情都花在了收藏上,哪還有閑情去閱讀呢。

“共書”主義精神

當(dāng)然,也有喜歡主動借書出去的人。最慷慨的藏書家莫如法國的若望·格羅利葉(1479-1565),此君曾任法國財政部長,藏書豐富且精美,所藏圖書都經(jīng)過他親自裝幀設(shè)計。他視借書給人為無上喜悅,所藏書上都用金字印著:“若望·格羅利葉和他的朋友所有?!?span>(高明《愛書·借書和偷書》)實(shí)在有著“共書”主義的精神。

但對多數(shù)的藏書者來說,一旦出借,大半還是要后悔的。民國時期有一枚壓角章這么寫:

借書本是功德事,借也如何,不也如何。借去還來,能值幾何?誰不樂?借去不還直同竊,煩惱多!再來不借休怨我,我也無奈何!(《借書戒》,《導(dǎo)光》,1933年第1卷第7期)

不知背后牽涉到了多少悲傷的故事,寫盡了藏書人的糾結(jié)和無奈!

所謂好借好還,再借不難,宋濂借書來,馬上抄錄,“錄畢,走送之,不敢稍逾約。以是人多以書假余,余因得遍觀群書。”顏之推還建議,借書后如發(fā)現(xiàn)書籍有所損壞,最好能加以修補(bǔ):“借人典籍,皆須愛護(hù),先有缺壞,就為補(bǔ)治。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?!?span>(《顏氏家訓(xùn)》)這些言行真可入《借書者的職業(yè)倫理手冊》,人手一冊。

但尚未接受過職業(yè)倫理教育的人,只借他一次,基本就不敢再冒險了。有人更是說,較之盜書者,借書者更令人痛恨:“借書之人,有時反而比竊書之人更值得詛咒。因?yàn)榍罢哌€標(biāo)榜了某種美德,而后者干脆完全不加掩飾?!?span>([英]威廉·羅伯茨著,于睿寅譯:《倫敦獵書客》,北京:商務(wù)印書館,2020年,第237頁)就像人們寧愿喜歡直爽的混蛋而不喜歡虛偽的君子。偷書和借書其實(shí)也無實(shí)質(zhì)區(qū)別,不過是手段不同而已,前者是主人不在場,后者主人多半是同意的。這是藏書者自己犯的錯,又能怪誰呢?書收不回來,就只能大罵:“有書不借,謂之鄙吝;借書不還,謂之無恥?!?span>(梁鼎芬《豐湖藏書四約》)

盡管藏書家大多不看書,但這只是藏書家才有的特權(quán),借書者借到之后還是應(yīng)該好好去看幾眼。梁鼎芬就曾痛斥有些人,“不讀不如不借”(《豐湖藏書四約》)。這些不讀書的借書者,借回后把書擱置在自己的書架上,時間一久,反而覺得就是自己的書。英國藏書家查爾斯·蘭姆就經(jīng)常遇到這種事:

說起那些借書的人,有些人讀得慢些;有些人的確借去讀的,有些人卻壓根不翻;有些人借去則是既不讀,也不想讀,只是想通過借書這個行為,讓你覺得他們很睿智罷了。這里我必須為那些問我借錢的朋友說句公道話,他們身上就從來不會展現(xiàn)這種任性無常、荒唐可笑的錯亂感。只要他們把錢借去,那一定是物盡其用的。([英]威廉·羅伯茨《倫敦獵書客》,第244頁)

(一)到圖書館去;(二)借最大的書

(三)扛書回家 ;(四)以補(bǔ)矮凳之“短”

《借書的目的》,《立報》,1936年3月18日。

藏書者不讀書幾近常態(tài),情有可原,但借書者借而不讀,就罪無可赦了。

轉(zhuǎn)借也是借書之大忌。民國時期的《東方日報》曾刊有一篇文章,作者署名“走火”,看此筆名想必此人就不是一個藏書家。因?yàn)椴貢鴼v來怕火,在藏書者口中,“火”字歷來都是禁忌。連大觀園中的丫鬟都知道,起火時說“南院馬棚里走了水”?!疤煲婚w”之名就來自“天一生水”之說,以水來避火。話說這位走火先生,雖不是藏書人,但也算得上愛書之人,他向外國朋友借書,發(fā)現(xiàn)書后封面上粘著一短歌,他翻譯如下:

君姓謝,我名夏,我有書,君可借;我購書,化天價,君取去,莫亂卸;

要讀書,趁閑暇,完了事,速歸架;第三者,最可怕,他人產(chǎn),毋轉(zhuǎn)借。(走火《汝南漫談·借書》)

轉(zhuǎn)借之后,主人對于書更是失去了索回的權(quán)利,“主人對于原借者有索還之權(quán),而對于轉(zhuǎn)借者無收回之理”。(走火《汝南漫談·借書》)

《借書妙用》,《兒童良友》,1949年第2卷第25期。

不愿借書,除了怕有借無還,還怕借書者不加愛惜。別說撕損涂抹,就連書的折痕和污漬,都會讓書的主人懊惱不已。司馬溫公愛書如命,對書的呵護(hù)歷來被人稱道,藏書數(shù)十年,“皆新若手未觸者”,他并非藏而不讀,純粹是因?yàn)閻巯В?/span>

至于啟卷,必先視幾案潔凈,藉以茵褥,然后端坐看之。或欲行看,即承以方板,未嘗敢空手捧之。非惟手汗?jié)n及,亦慮觸動其腦。每至看竟一版,即側(cè)右手大拇面襯其沿,而覆以次指。捻面撚而挾過,故得不至揉熟其紙張。每見汝輩多以指爪撮起,甚非吾意。(葉德輝《書林清話》卷一)

塞繆爾·約翰遜博士,是一位把“所有的贊譽(yù)全冠在他頭上都不嫌多”的文雅之士,但若說美玉微瑕之處,則是他對待書本時的邋遢表現(xiàn)。無論是自己的書,還是借來的書,都會到處亂扔,書房放眼所見盡是書,“本本蒙塵、紊亂不堪”,一時想到使用哪本,便從角落里抓起來,“用力捏著兩本書互拍、互打,直到整個房間、整個人都覆滿灰塵”。他最惡劣的習(xí)慣是折書頁,“閱讀一本詩集,每見好句子,便用自己獨(dú)特的方式做記號——把那一頁對折。就那么見好就折,最后整本書的厚度幾乎增加了一倍,再也合不起來了?!?span>([美]湯姆·拉伯《嗜書癮君子》,第174頁)

魏源雖有經(jīng)國濟(jì)世之才,但借書的公德心卻有些欠缺,“借友人書,則裁割其應(yīng)抄者,以原書見還,日久始覺”,氣得葉德輝大罵他“不獨(dú)太傷雅道,抑亦心術(shù)不正之一端?!?span>(葉德輝《藏書十約》)

當(dāng)然,也有藏書家人人都愿意送書上門的借書者,比如柯勒律治。據(jù)說柯勒律治借書后,不但“會把書在預(yù)定日期還給你,并且上面還寫滿了注釋,讓原價翻了三倍?!?span>([英]J.羅杰斯·里斯(J. Rogers Rees)著,陳琳譯:《書蠹樂趣》,北京:化學(xué)工業(yè)出版社,2020年,第66頁)借書當(dāng)借柯勒律治,但只可惜柯勒律治來不及把所有的書都寫上批注。

借書的“戒律”

折損書的行為實(shí)在令人無法忍受,尤其是那尖尖的指甲,在書頁上劃拉,這會讓每個藏書家都會抓狂。美國藏書家湯姆·拉伯(Tom Raabe)由此制定了“持書十戒”,應(yīng)該打印出來分發(fā)給每一位借書者:

1.欲入此門各眾當(dāng)誠惶誠恐,切勿褻瀆藏書圣地,必除鞋于入口處方得進(jìn)入;

2.一切書寫工具必須于入口自動繳出;

3.取拿書籍之前,汝當(dāng)于入口陳設(shè)之玫瑰水盆潔凈雙手;

4.潔凈雙手之后,汝當(dāng)著戴橡膠手套一副,亦于入口索取;

5.不可抓取書脊抽出書架。自然,該書必以雙手捧之護(hù)之——一如對待明代瓷器;

6.不可直接朝書本呼氣、吐息、打噴嚏、咳嗽、流口水,啐痰更在禁絕之列;

7.若于任何一本書的書角折頁,甚至只是動念,將立遭逐退,徑拖往車庫以狗頭鍘伺候;

8.翻頁時,須持用置于每張書桌兩翼之專用翻頁刀;

9.若以濕手沾染書頁,立處絞刑,并當(dāng)場執(zhí)行;

10.若有翻折書背情事發(fā)生,須即刻稟報書房主人,肇事現(xiàn)行犯將遭折斷背骨處置。

([美]湯姆·拉伯《嗜書癮君子》,第172頁)

也有中國版的“借書十戒”,其中有著一致的戒律,如都提到了萬勿折書角,真是東海西海,心同理同:

勿之家撮起,勿折角,勿卷筒,勿作枕,勿近穢惡,勿黏皮骰,勿衍期不歸,勿轉(zhuǎn)借與人,勿汙墨水。(《借書戒》,《導(dǎo)光》,1933年第1卷第7期)

梁鼎芬的《豐湖藏書四約》專門提到:“每月以初二、十二、二十二這三日為限,借書者,是日清晨親到書藏攜取,用潔凈布巾包好,徒手者不借。”借書也有了莊重的儀式感。古代的各級官府承擔(dān)了一些出借書的義務(wù),“刻書以便士人之購求,藏書以便學(xué)徒之借讀?!?span>(葉德輝《書林清話》卷八)宋元明國子監(jiān)及各州軍郡學(xué),皆備有官書供士子借閱,而且還準(zhǔn)許帶出盜印。宋濂亦說,當(dāng)時太學(xué)諸生“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,無奔走之勞矣”,“凡所宜有之書,皆集于此,不必若余之手錄,假諸人而后見也”。官府出借圖書時,對借閱者亦有道德提醒:“關(guān)借官書,常加愛護(hù),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?!?/span>

對于可憎的毀壞圖書的行為,懲罰是難免的,“污損卷面,罰令重訂;破爛遺失,罰令賠償,后不復(fù)借(董事、掌書生徒徇情不究者,賠償斥退)?!?span>(梁鼎芬《豐湖藏書四約》)不再出借是起碼的,官府還會有相應(yīng)的懲戒措施:“一月一點(diǎn),毋致久假,或損壞去失,依理追償,收匿者聞公議罰?!?span>(葉德輝《書林清話》卷八)

《借書笑柄》,《點(diǎn)石齋畫報》,1893年第350期。

為了應(yīng)付借書不還者,藏書家也是費(fèi)盡了心機(jī)。貼上藏書印記,蓋上藏書圖章,是提醒借書者及時還書的好方法。你只要翻開書,印記撲面而來,時刻提醒著那不是你的書。董橋說:“藏書印記是一種‘所有權(quán)’的標(biāo)志,老以為貼上這印記,書就不會讓人一借不還了?!?span>(董橋:《談?wù)務(wù)剷臅?,氏著:《小品》(卷二),北京:海豚出版社?013年,第195-196頁)豈不知,一些壓根兒就不打算歸還書的借書者會直接把印記撕掉。就像有人買了一個貴重的盒子藏寶物,上了一把牢靠的鎖,其實(shí)把鎖一起搬走也是十分方便的。

還有一種比較惡毒的方法是詛咒。有藏書家在書上寫著:“有假不還遭神誅”(志雄:《閑話借書》,《古今》,1943年第16期),希望用此法來督促借書者還書。清代福州的租書鋪面對借書不還和借后毀書的困擾,在書中印上特別警示:

本齋出賃抄本公案,言明一天一換,如半月不換,押賬作本;一月不換,按天加錢。如有賃去將書哄孩,撕去書皮,撕去書編,撕紙使用,胡寫、胡畫、胡改字者,是男盜女娼,妓女之子,君子莫怪。(轉(zhuǎn)自[美]周紹明著,何朝暉譯:《書籍的社會史:中華帝國晚期的書籍與士人文化》,北京:北京大學(xué)出版社,2009年,第87頁)

收取抵押物是早期圖書館常見的措施,牛津大學(xué)在十三世紀(jì)就這么做了,在一份大學(xué)學(xué)院(University College)規(guī)章(1292年)中,對于圖書有這樣的規(guī)定:

學(xué)院的每一冊書,不論已有的或今后得到的,在出借時都必須收取高價的抵押品,以促使借書人畏懼丟失圖書。圖書出借時必須簽訂契約,一份保存在公共書柜,另一份由借書人保管。學(xué)院的任何圖書,不經(jīng)全體研究員同意,不經(jīng)價值高于圖書的抵押,都不得攜帶出學(xué)院以外。([英]約翰·威利斯·克拉克著,楊傳緯譯:《照管圖書:圖書館及其設(shè)備的發(fā)展》,杭州:浙江大學(xué)出版社,2014年,第130頁)

只是不知道如何換算等值的抵押物,不過深諳圖書價值的學(xué)究們知道哪些書之間是等值的。1498年12月14日,牛津大學(xué)默頓學(xué)院的院長,想從學(xué)院圖書館借本書,就經(jīng)歷了重重手續(xù):

同一天,一冊《教令集》(Decreta,扉頁有ter posita)從圖書館中取出,該書經(jīng)全體研究員同意,在四位資深研究員出席的場合,借給了院長,使用期為一季。作為這本書的抵押品,院長把另一本書存入了圖書館:圣哲羅姆關(guān)于馬太福音以及保羅書信的注釋(扉頁有sunt)——此書作為抵押品留在我們手中,但并不足夠,因此,又存入了另一本書作為補(bǔ)充抵押:圣哲羅姆對以賽亞、耶利與以西結(jié)等書的注釋。([英]約翰·威利斯·克拉克《照管圖書:圖書館及其設(shè)備的發(fā)展》,第137-138頁)

第二年,圖書館的檔案清楚地記錄了院長還書的手續(xù),也順利拿回了自己的書。

有位叫阿什比·斯特里的藏書家,在自己所收藏的每一本書里,都寫上了價格,當(dāng)有人借書時,他總會說:“是的,樂意效勞。我發(fā)現(xiàn)這本書的價格是2英鎊17先令6便士——或者也可能是其他價格吧——你若接受這一數(shù)字就先給我這一筆錢,當(dāng)這本書物歸原主時,我也必將全額退款。”([英]威廉·羅伯茨著,于睿寅譯:《倫敦獵書客》,北京:商務(wù)印書館,2020年,第239頁)

近代有關(guān)國民性的討論中,不少人就提到中國人缺乏契約精神,借書不還就是例證。有人分析中國人的借書心理說:“中國人一貫的觀念,都承認(rèn)借書不還,不能算是不道德的事情。把人家的書帶走了,連書的所有主都不通知一聲,也沒有罪,甚至偷書在中國人看來,不但是情有可原,并且還有些人要加你‘風(fēng)雅之士’的稱贊呢?!?span>(木榻:《奇怪的借書心理》,《正風(fēng)》,1937年第3卷第12期)

大概后來中國人也開始重視契約精神了,民國《時報》上曾登載一張借書合同券,有位叫陳肇援的人向時報館借書,先以某些抵押物換取借書券,簽訂合同后,可憑借書券隨時借閱。只是陳肇援的抵押物有些特別:

(一)歪詩;(二)乏味之游戲文章;(三)引人瞌睡之滑稽談;(四)非驢非馬之筆記。(《借書券合同》,《時報》,1917年5月28日)

《借書券合同》。

借書者的“末路”

看到這里,我也想躍躍而試了,誰沒有幾抽屜這樣的垃圾呢?

既然外借不可免,怎么來應(yīng)付書房探訪者那釣客般犀利搜尋的眼光呢?為書找一個替身確實(shí)也是個不錯的辦法。英國藏書家羅勃特·希巴說:“藏書家至少應(yīng)當(dāng)把同一本書備上三冊。一冊是為觀賞用,一冊是為自家用,一冊是為借給朋友?!?span>(高明《愛書·借書和偷書》)著名藏書家愛德華·紐頓的做法堪稱范例:

每當(dāng)有人貿(mào)然造訪,他會從口袋掏出一把小鑰匙,指著房間角落的櫥柜:“詩集乃鄙人鎮(zhèn)室之寶您是曉得的;瞧見那口櫥子沒?喏,鑰匙交給您:敬請盡情欣賞我的珍藏,還請您多多擔(dān)待?!苯酉聛?,不管訪客如何整飭那些書,他都不為所動,因?yàn)闄还窭镱^的書全是花區(qū)區(qū)幾毛錢從市場淘來的假貨,特地用來充當(dāng)善本的替死鬼,讓真正的珍本免遭不測。([美]湯姆·拉伯《嗜書癮君子》,第173頁)

但這也僅限于常見之書,若是稀見之珍本,主人怕也是無能為力了。

讓藏書家焦頭爛額的借書問題,最終極的挑戰(zhàn)其實(shí)是在死后。藏書家一生背負(fù)小氣鬼的罵名,書不外借,盡管得罪人無數(shù),但還算勉強(qiáng)保持了書的完整。但藏書之家多出敗家之子,如何在身后讓自己辛苦蒐集之書籍不至散失,這或是每個藏書家在暮年想起來都覺傷感的話題。有人想得開,在生前將書散盡,也有人想做垂死之掙扎,定下規(guī)矩,尤其強(qiáng)調(diào)書不能外借,定下規(guī)矩,以此來約束后代。這些規(guī)矩往往會與孝道聯(lián)系在一起,唐人杜暹就告誡子孫:“清俸買來手自校,子孫讀之知圣教,鬻及借人為不孝。”(宋王辟之《澠水燕談錄》卷六)

浙江范氏天一閣,在范欽死后,“封閉甚嚴(yán),凡各房鎖錀,分房掌之,禁以書下各梯,非各房子孫齊至,不開錀。子孫無故開門入閣者,罰不與祭三次。私領(lǐng)親友入閣,及擅開櫥者,罰不與祭一年。擅將書借出者,罰不與祭三年。因而典鬻者,永擯逐不與祭?!?span>(阮元《天一閣書目紀(jì)》)葉盛有篇《書櫥銘》:

讀書勤,鎖必牢;收必審,閣必高。子孫子,惟學(xué)教;借非其人,亦不孝。(志雄:《閑話借書》,《古今》,1943年第16期)

出借書即為不孝,恐怕是祖先們綁架后代最后的武器了,錢大昕就看不過去,說:“借為不孝,過矣?!?span>(《十駕齋養(yǎng)新錄》)

稍有人情味的藏書家,給自己定的標(biāo)準(zhǔn)是擇人而借。首先要排除絕不能出借之人,錢大昕就說三種人不能借:

然世固有三等人不可借。不還,一也;污損,二也;妄改,三也。守先人之手澤,擇其人而借之,則賢子孫之事也。(《十駕齋養(yǎng)新錄》)

葉德輝《藏書十約》中亦說:

非有書互抄之友,不輕借抄;非其同志著書之人,不輕借閱。

擇人而借,看似合理,但擇人的標(biāo)準(zhǔn)何在?藏書家培特拉爾卡有一天收到了老師康維內(nèi)服雷的借書函,老師因研究急需,借走了兩卷西塞羅。時間久而未歸還,學(xué)生去探詢情況,發(fā)現(xiàn)老師生活拮據(jù),為了得到一頓飯的面包,就把書送到了當(dāng)鋪。學(xué)生希望老師告訴自己當(dāng)鋪的名字,把書贖回,并愿意幫助老師渡過難關(guān)。但老師乃紳士,此事令他羞愧難當(dāng),一定要自己贖回。學(xué)生也怕傷害老師的自尊心,就不再堅持。但不久之后,這位窮困潦倒的老師死了,那兩卷書也不知所蹤。

寫到這里,突然感到借書之風(fēng)氣也在沒落,哪怕是借而不還的朋友也見不到幾個了。借書與社會氛圍有關(guān),十九世紀(jì)借書之風(fēng)甚盛,有人稱之為那是“即使最親近的朋友也是真正的偷書賊的十九世紀(jì)”。(高明《愛書·借書和偷書》)這種愛恨交加的話,至少說明那時人還愿意讀書。

如今,圖書館發(fā)達(dá)了,盡管大多華而不實(shí);出版業(yè)繁榮了,盡管出版的垃圾太多;電子書流行了,盡管主要是熱鬧了各式閱讀器的生意。浮躁與勢利的泥沼中,哪還存得下讀書的閑適和清雅。

或許,這個時代借書人的變少,大概真的是因?yàn)樵敢庾x書的人少了。

本文為獨(dú)家原創(chuàng)內(nèi)容。撰文:王宏超;編輯:走走;校對:劉軍。題圖來自《但是還有書籍》(第二季)劇照。未經(jīng)新京報書面授權(quán)不得轉(zhuǎn)載。


二維碼
微信

微信號:fdl867201610

QQ
電話
400 106 2866
郵件
867201610@qq.com
地址
河北省廊坊市香河縣
頂部